“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,大自然与人文相互交融,绘出了一幅美丽的画卷。”大巴缓缓驶入焦作市武陟县冯丈村,车轮碾过村口的石板路,仿佛叩响了一段尘封的非遗记忆。师大一行人在丁教授与冯老师的带领下,踏入的不仅是一座古老村落,更是一处承载着怀梆、哼小车等非遗瑰宝的文化秘境。车窗外,道路两旁的老房屋檐下,隐约可见挂着的褪色彩绸——那是哼小车表演的道具,风吹过时轻晃的弧度,恰似老艺人唱戏时扬起的水袖,无声诉说着这里与非遗千丝万缕的联结。
初见冯丈,最醒目的便是冯丈中学门口那抹鲜红的横幅——“欢迎大学生到我村开展文化遗产调研服务”。“文化遗产”四个字在阳光下格外耀眼,这不仅是一句欢迎语,更是冯丈村对非遗传承的郑重宣告。众人下车收拾行李、铺整床铺时,檐角的风裹挟着梆子的余韵轻掠而过,那“咚咚”的余响并非凭空而来,而是村里老艺人清晨吊嗓时敲响的梆子声在空气中的残留。怀梆作为河南地方戏曲剧种,距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,而冯丈村正是怀梆传承的重要阵地,村里的老戏台虽已斑驳,却仍能从木雕花纹中窥见当年“锣鼓喧天唱古今”的盛景。檐角的风似乎也带着使命,将这穿越百年的梆子声送入我们耳中,一场关于非遗与温情的七日之约,就在这充满文化气息的氛围中正式开篇。
“咱冯丈人就认这个理:手艺不能丢,娃们得接着学”
冯丈的每一天,都浸润在淳朴民风与非遗气息交织的氛围之中。怀梆的唱腔、哼小车的铃音,不是舞台上的刻意表演,而是村民日常的背景音——清晨推开窗,可能会听见隔壁奶奶对着院墙哼唱怀梆选段;午后走在街头,或许能撞见老人教孩童摆弄哼小车的彩绸。这种无处不在的非遗印记,让整个村落都成了一座活态的非遗博物馆。
外出采访时迷了路,村中孩子们起初对我们这些背着相机、拿着笔记本的陌生面孔充满好奇,眼神里满是对“外来者”的打量。可当我们说明来意——“我们是来记录怀梆、哼小车这些老手艺的大学生”,孩子们的眼神瞬间变了:好奇中多了份亲近,打量里添了份郑重。领头的小男孩挺了挺胸膛:“我知道怀梆!我爷爷是剧团里面敲梆子的!”他熟门熟路地带我们穿街过巷,砖缝里的青苔、墙角的石刻,都成了他介绍的“景点”:“这面墙后以前是老戏台,我爷爷说以前唱怀梆《穆桂英挂帅》时,全村人都挤来看呢!”脆生生的问话里满是向往:“姐姐,你们的大学有教唱戏的吗?我奶奶唱怀梆可好听了呢!她会唱《辕门斩子》,还会做戏服上的绣花!”我们笑着点头:“当然有,等你长大,不仅能学唱戏,还能学怎么把怀梆教给更多人呢!”这并非敷衍的承诺——在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里,我们分明看到了非遗传承最鲜活的可能。他们或许还不懂“非遗”二字的分量,但祖辈口中的“老手艺”、奶奶哼唱的调子,早已在他们心里埋下了文化的种子。
演出排练那日,原本空荡荡的隔壁教室,被村民们的乐器与热情一点点填满,每一件物品、每一个动作都浸透着非遗的基因。听!梆子敲起“咚咚”的节奏,那是怀梆伴奏的“灵魂”,快慢强弱间藏着剧情的起伏,老艺人常说“梆子定调,唱腔跟脚”,这简单的节奏却能让整个剧团的表演严丝合缝;二胡弦一拉便淌出苍凉又热烈的调子,那是怀梆特有的“苦音”与“欢音”交织,既有黄河流域的厚重,又有中原儿女的豪迈。看!墙角堆叠的彩绸道具,是哼小车的“标配”,红的像火、绿的像春,每一块绸缎的裁剪、每一个流苏的缝制,都有讲究——据说哼小车的彩绸要“长过膝、轻如羽”,这样舞动起来才能有“行云流水”的美感;演员们正对着镜子细细比画碎步,那“一步三摇”的步态,是哼小车模拟古代女子行路的精髓,老艺人传授时总要强调“碎步要匀,身段要柔,像踩在棉花上才对”。
原以为在短视频、电子游戏盛行的时代,年轻人早已不稀罕这些“慢节奏”的老手艺了,可傍晚时分,男女老少竟陆续围拢过来,用行动诠释着对非遗的热爱。老爷爷搬着小马扎坐在前排,手指跟着梆子节奏轻叩膝盖,嘴里还跟着默念唱词,他的指尖布满老茧,却对节奏的把控分毫不差——后来才知道,他年轻时是剧团的“戏迷顾问”,怀梆的几十出戏词都能背得滚瓜烂熟;年轻媳妇抱着娃娃立在后排,跟着唱腔轻轻哼唱,怀里的娃娃被唱腔哄得直笑,她悄悄告诉我们:“我嫁过来时不会唱怀梆,婆婆天天教我,现在哄娃都用怀梆调子呢!”;孩子们在家长怀里睁大眼睛,盯着台上翻飞的水袖,小手跟着演员的动作比画,水袖在空中划出的弧线,像一道道文化传承的轨迹。
最难忘那个大眼睛小姑娘,她攥着我的衣角,指着台上穿红衣的老艺人轻声问:“姐姐,那个红衣服奶奶唱的是‘穆桂英’吗?我奶奶说穆桂英是女英雄,怀梆里的女英雄都特别厉害!”她拉我到石桌前,要我教她写“怀梆”二字。笔尖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划过,“怀”字的竖心旁写得像个小旗子,“梆”字的木字旁歪向一边,可她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光——那是对文化的好奇,更是对未来的憧憬。小姑娘还主动讲起她的名字叫“念念”,说奶奶希望她“念念不忘老手艺”;她喜欢收集剧团丢弃的彩绸边角料,说要学奶奶做“小戏服”。那一刻,我仿佛望见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——小时候跟着外婆听戏,不也总缠着问“台上的人是谁”“为什么他们要穿这么漂亮的衣服”吗?非遗的传承,从来都是这样在代际间悄悄流淌。
离别前的文艺汇演夜,燥热空气里浮动着紧张与不舍,也飘荡着怀梆的唱腔与小车的铃声。我和雯雯、国旗举着相机走在街头,想把冯丈的最后一夜定格在镜头里。“姐姐,姐姐,给你果冻!”清脆的声音自远处传来,正是那个日日来找我们玩的念念,她与同伴捧着果冻跑来,小手沁着细密的汗珠,果冻包装袋上还沾着彩绸的亮片——想来是刚帮剧团整理道具。望见相机,她怯怯地踮起脚尖:“能、能和你们拍张照吗?我想记住教我写‘怀梆’的姐姐。”镜头定格的瞬间,她眼里的光比星光更亮,那光里有童真,有喜爱,更有对老手艺的懵懂的牵挂。这张照片记下的,何止是笑容,更是非遗传承在孩童心中播下的种子——或许若干年后,念念会成为怀梆剧团的新成员,或许她会带着“怀梆”二字走向更远的地方,但这份童年的记忆,终将成为她与非遗之间最温暖的纽带。
“砂锅熬得透,人情更得热乎着”
调研第二日,听村民说村口的武陟砂锅最是地道,而这看似寻常的砂锅,实则是冯丈村另一项值得珍视的“舌尖非遗”。武陟砂锅制作技艺已有上千年历史,从选土、制坯到烧制、上釉,每一步都藏着老匠人的智慧。村民说,好的砂锅要“胎薄而坚,釉亮而匀”,熬出的汤才会“鲜而不腥,浓而不腻”,这与怀梆“字正腔圆,情真意切”的表演讲究,有着异曲同工之妙——都是对“匠心”的坚守。
烈日下寻路时,汗水顺着额角流下,一位挎着菜篮的大爷见我们东张西望,主动停下脚步:“姑娘们是找砂锅店?南边尽头那家,老张家的砂锅熬得透!他家老爷子做砂锅几十年,选的都是黄河边的胶泥,烧出来的锅炖肉最香!”正愁路远,一辆电三轮“吱呀”停在身旁,驾驶座上的大姨探出头,脸上带着淳朴的笑:“姑娘,是去吃砂锅嘞?来,上车!我送你们过去,天太热,别中暑了!”焦作方言的语调像砂锅咕嘟的热气,熨帖又热情。
车上风掠发丝,带着路边槐树的清香,大姨跟我们念叨起村里的事:“咱冯丈人就爱守着老理儿,手艺不能丢,人情更不能凉。你看这砂锅,老张家从他爷爷辈就开始做,现在他儿子还在学,这就是手艺的根;前阵子怀梆剧团排新戏《家风》,需要新的靠旗和蟒袍,全村人你五十我一百,凑钱买了新行头,连小卖部的王婶都捐了钱,她说‘怀梆是咱村的脸面,得让它亮堂’!”她指着路边的老房子:“那家的老李叔,是哼小车的老艺人,年轻时能踩着高跷唱完整出戏,现在腿脚不利索了,就天天教娃娃们唱小调,生怕这手艺断了代。”
说话间已到砂锅店,门头挂着“老张砂锅”的木牌,木牌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。砂锅里的排骨炖得酥烂脱骨,轻轻一抿便骨肉分离,豆腐吸足了汤汁,咬一口汁水四溢,粉条滑嫩入味,热气腾腾中飘着的,是食物的香,更是手艺人的坚守。店主老张师傅说:“做砂锅就得小火慢熬,跟唱怀梆一样,得有耐心,急不得。怀梆的唱腔讲究‘字清、腔纯、情真’,砂锅讲究‘汤鲜、肉烂、味正’,道理都是一样的——得用心,得坚持。”他指着墙角的砂锅坯:“这是刚做的新砂锅,得阴干三个月才能烧,就像学怀梆,得先练三年基本功,才能上台唱主角。”大姨在旁补充:“你看,不管是怀梆还是砂锅,咱冯丈人都把它们当宝贝,手艺连着人情,人情护着手艺,这样才能传得远。”这热砂锅里盛着的,何止是美味,更是冯丈村对非遗技艺的敬畏与守护,是“手艺不丢,人情不凉”的生动写照。
“中!教你们亲手做,这手艺就得这么教着传”
小姑娘念念说集市这天有各色小吃,更有老艺人摆摊展示手艺,处理完调研笔记,我与雯雯、国旗踏着余晖直奔集市街头。刚到街口,就被此起彼伏的吆喝声、器具碰撞声包围,空气中混杂着糖炒栗子的甜香、手工辣条的麻辣、老面馒头的麦香,更藏着非遗传承的温度——捏面人的大爷正用彩色面团捏出怀梆戏里的“穆桂英”,面人头上的翎子栩栩如生;编竹器的老奶奶手指翻飞,竹条在她手中变成小车形状的篮子,她说这是“哼小车竹篮”,既是实用器,也是手工艺品。
炒酸奶摊前围满了人,摊主大姨正麻利地倒果汁、拌配料,国旗突然提议:“咱自己试试做?”大姨听了爽朗大笑:“中!让你们尝尝亲手做着试试!这手艺不难,就跟学唱怀梆似的,多练练就会了!”她把铁铲递给我们,手把手教:“果汁倒匀喽,别太厚也别太薄,厚了冻不透,薄了没嚼劲;等结了薄冰再拌料,跟唱怀梆的‘拖腔’似的,得等调子稳了再换气,不然就‘跑调’啦!”
制冷机嗡嗡低鸣,好似怀梆伴奏里的低音胡琴,橙黄色的果汁在铁板上渐渐凝固,边缘泛起细密的冰珠,就像怀梆唱腔里的“颤音”。大姨边看边指导:“翻的时候慢点,顺着边儿推,就像老艺人教台步,得一步一步走稳当。”我们学着她的样子,用铁铲把冰沙划成小块,撒上软糖和蜂蜜蛋糕,大姨在旁笑眯眯地看着,不时搭把手:“哎对,就这样!配料别撒太多,你看这就像怀梆的伴奏,不能抢了主唱的风头,得相辅相成。”
橙色的炒酸奶在阳光下泛着光泽,冰粒反射的是夏日清凉,更是大姨对到访学子的热忱,对“教与学”的天然亲近。大姨说:“我这炒酸奶的手艺是俺娘教的,俺娘是跟她姥姥学的,以前没冰箱,就用井水镇着做,现在有了机器,但手法不能变。就像村里的怀梆老艺人,现在有了音响、灯光,但‘口传心授’的规矩不能破——老艺人教徒弟,不仅教唱腔、动作,还教戏里的道理、做人的本分,这才是真传承。”她指着不远处捏面人的大爷:“李大爷教徒弟,得先让他们练半年‘揉面’,就像学怀梆先练‘喊嗓’,基础打不牢,啥也学不成。”
七日时光,短得像怀梆的一句快板,明快却意犹未尽;又长得盛满了回忆,每一个细节都刻着非遗的印记。离别清晨,大巴启动时,我望见村口老槐树下,念念举着画着梆子的画,追着车跑了几步,画纸上的梆子被涂成红色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“怀梆”二字。车窗外,冯丈的轮廓渐渐远去,但怀梆的唱腔还在耳边回响,哼小车的铃声仿佛仍在街巷飘荡,孩子们的笑声、村民们的热忱,早已织成一张温暖的网,网住了非遗传承的温度,也网住了我们与这片土地千丝万缕的联结。
这场调研,从来不是单向的记录,而是一场双向的奔赴——我们用镜头和笔记记下了怀梆的唱腔、哼小车的彩绸、砂锅的熬制、炒酸奶的手法,记下了非遗技艺的模样;而冯丈村用孩子们的星光眼、大姨的热砂锅、老艺人的耐心教,在我们心里种下了对文化与温情的永恒牵挂。我们明白了,非遗从来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,而是活在街巷里的声音、握在手中的温度、藏在人情里的坚守;它的传承也从来不是某个人的责任,而是像冯丈村这样,无数人用“教着传”的耐心、“守着护”的热忱,让老手艺在时光里流转,让文化的根脉在温情中延续。千丝万缕的回忆里,最清晰的始终是那句“手艺不能丢,人情更不能凉”——这或许就是冯丈村给非遗最好的注解,也是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。
作者简介:
刘佳乐,女,现就读于河南师范大学,系河南师范大学党政办公室学生干部。
杨怀恩,男,现就读于河南师范大学,系河南师范大学党委宣传部学生干部。